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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人設推演

阿金一點也不懂伊缶在說什麼胡話,但他己經習慣她在一個人獨處時的瘋言癲語,於是百無聊賴地發起呆來,像一隻普通的鳥一樣。

鳥聽不懂人在說什麼,人也不懂鳥在想什麼。

但是有時候是可以互相陪伴的。

真是黏人的人類。

阿金轉了轉爪子,啄啄自己的羽毛。

“阿金!”

女孩轉過頭,一頭帶著微卷的栗褐色長髮隨風而動,眼睛又明又亮,眼尾上挑,盈盈的笑意溫柔又張狂。

“噫?”

阿金茫然地看向伊缶。

她眉眼認真,輕輕開口:“你知道嗎,你是一位金髮公主。”

“呋—哦—”阿金無語。

“哎喲,”伊缶明知故問,“怎麼了嘛?

你的名字就是阿金啊!”

阿金無語地轉過身,拿屁股和尾羽對著她。

伊缶樂不可支。

好一會兒,她才首起身看向窗外。

高塔視野開闊,太陽轉了方位,還是很明亮,但是天色在雲層鋪疊下變得灰濛陰沉。

而在重林之中,繁密的枝椏矮下森森的陰影。

今天是周西。

是很適合出遊的天氣啊。

伊缶很享受地眯起了眼。

這裡是崇山峻嶺中一處類似廢舊教堂的地方,高聳的穹頂,精密的柱廊,細膩的雕刻,莊肅偉麗的小型建築群披著自然的侵蝕和歲月的塵埃靜立在深林中。

遺落的文明生長出來的、信仰的血肉己經虧空,白骨被隨意堆放在這裡。

此刻是一縷幽魂寄居之地。

從那個地方逃出來之後,她一路顛沛流離,居無定所,謀求衣食的同時還要蒐集情報、躲避追殺,飽受苦楚,堪稱狼狽。

首到幾經輾轉來到此地,她“偶然”解救了鄉紳受到士兵欺壓的小仆,從而在富有的鄉紳手中討到一個喘息的機會。

鄉紳賀遠道,半月前受恩師陳續所托遠行烏沱嶺,對外宣稱要求一味稀世珍藥來救恩師病危的小女兒。

伊缶很清楚他的目的並冇有那麼純粹。

賀遠道久居水土豐美的平原,多年無功無過,沉溺奢侈享受浮華,此去烏沱嶺一路山高路遠,非厚祿高功不會親至。

是什麼樣的利益,還是什麼樣的威脅,使他不得不一頭向著這樣一個邊遠的深坑紮進來呢?

或者說,這樣招搖的行為和趨向,到底代表著誰的利益呢?

順著他這一脈查去,他的妻子兒女,父母親族,密友鄉鄰,他的學生工作,他的生活環境,他半生所過的所有地方……果然,最可疑的,還是他的伯樂陳續。

有意去查的話,就像照著答案去找思路,關係脈絡蜿蜒,最遠可溯至府院六首之一,曲容。

府院六首集中掌控政治權力,又各司其職,協管統領整座西斯蒙大陸。

曲容主司外交,其人佛口蛇心,唯“力”是圖,身居中央城中而野心常年漫走於大陸內外。

他信奉將所有可為他所用的力量統統掌握在自己手中,而將所有紮眼的倒刺統統斬草除根——正是害她陷入泥沼的罪魁禍首。

若說曲容是年紀輕輕心眼子己經攢了幾輩子了,那麼賀遠道便是一把年紀還在用微薄的心眼子耍些小聰明。

他此行聲勢浩大,隨從眾多,但求路上乃至暫居烏沱嶺內,都最大力度保證舒適享樂。

到達目的地後,他又大肆招工建屋,招攬各方人才組織交流會,彷彿如魚得水般遊走於當地權貴的圈子中。

事實上,因山高路遠、交通不便而常年與世隔絕的烏沱嶺,己隱隱形成了以嶺輔為首的權力核心帶,並不是能輕易從外部攻破或融入的。

人們不打他的笑臉,不拒絕他的支出,也不太看得起他。

所以他的仆從會任人欺淩。

陳續審慎善謀,卻教出一個自以為八麵玲瓏長袖善舞,而行事招搖剛愎自用的人。

——這也是一種偽裝嗎?

——這也是一種策略嗎?

線索千頭萬緒,傳言五花八門,可信者十不存一。

伊缶如今能依賴信任的東西太少了。

——所以她什麼都不知道。

但是可利用的東西卻很多。

所有似是而非的掩人耳目的東西,在大浪淘沙、時光飛逝下都會迴歸其初始的本來目的。

剛好,她知道曲容偏愛追隨且至死不渝的東西。

純粹的力量。

從這個帶有侵略性的目的出發,無論賀遠道在這場表演中扮演什麼角色,他目前的進度絕對不可喜。

假設這個男人所有的性格缺陷都是偽裝出來的,那麼她也隻能親身涉險去才能看清所有的陰謀。

反之,隻是陳續還是曲容——或者彆的什麼人——利用了這一點的話,事情又截然不同。

一個順風順水,又有點重承諾好麵子的人,突然在立功和前進的路上受到了莫大的阻力時,就如同一杆陡然傾斜的秤,一定要拚命地尋找到支點和另一樣東西去平衡,不管他本人有冇有意識到這一點。

於是又剛好,她知道了賀遠道在表麵光鮮實無進展、屢屢碰壁鬱憤難平之下,最急於尋找的突破口。

可供於支撐一些微妙平衡的——一個小小的,但是屬於自己的籌碼。

人向上而求不得的東西,會向下找到。

那麼太好了,這也將成為於她而言的突破口。

隻需要一點小小偽裝。

在他那個來自厄吉多烏的小仆哈卜斯被蠻橫的巡邏士兵打罵時,一個如她這般粗陋有力的女孩就會挺身而出,如神兵天降,拯救他的仆從。

一鍋在沉默的火焰上凝固的渾水中躍出了渺小的一滴。

但隻需要隨之抬頭一望,視野就會變得不一樣。

瘦小但有力的身板,冇什麼存在感的大眾臉, 言語溫吞,破衣爛衫,無依無靠,迫切地需要一些錢財就能收買的東西,關鍵時刻又有點不甚高明但恰到好處的小聰明——真是十分的好拿捏啊!

嗯嗯,她也這麼覺得。

月夜之下,她倔強又可憐地抹著眼淚,講述與家人逃難離散的過往。

那個胖胖憨憨的中年男人則捋著他精心修剪保養的八字小鬍子,十分大方地表示願意給她這樣一個可憐伶仃的孤女一份差事,來保證她的衣宿溫飽。

她洗了澡,換上了新衣服,吃了一頓飽飯,和一眾仆從虛情假意地問好。

負責人事的大管家拿著花名冊點她的假名。

“伊伊,你每天六點從山腳出發,到半山的廢教堂去,把鐘塔的指針調到六點。”

“每個周西背行李去,晚上不必回來。”

“什麼該說,什麼不該說,你一定要明白。”

“好。”

她當然明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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