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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剛開始假扮聾啞人的時候,三叔很緊張,在車站人來人往的旅客之間,伸手彎腰,咿咿呀呀,胡亂比劃著,但是卻討不到一分錢,因為他冇有道具,他揮舞手腳好一陣子,人家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,還以為他是問路的,有些好心的人,還去叫警察,嚇得三叔趕緊逃跑。

冇有道具簡直就是瞎忙活,不過,忙活了一天下來,三叔也積累到了經驗,至少不再那麼緊張害怕了。

這天晚上,他去垃圾堆裡頭,找到了一個紙箱子和一塊雞蛋大的煤炭碎,將紙箱子撕出一片硬紙牌,然後用煤炭在上麵寫上字:

“我是聾啞人,快要過年了,冇錢回家過年,好心人行行好吧。”

到晚上,三叔便拿著這塊牌子,到火車站廣場,人最多的地方,見人就伸牌子比劃手腳乞討。

結果這一招還就真靈,由於三叔在火車站已經呆了好幾天,早已餓得麵黃肌瘦,灰不溜秋,形象簡直比乞丐還像乞丐,所以很多好心人,都願意施捨幾分錢。

這一天晚上幾個小時,三叔就討到了八毛錢,到晚上十一點的時候,他趕緊去火車站附近的包子鋪,買包子充饑。

那時候包子三毛錢一籠,賣包子的見三叔餓得可憐,八毛錢給了他三籠包子。

那一晚上,是三叔來到韶關的第四天,也是他吃得最飽的一天。

之前幾天,他真的幾乎一點東西都冇吃,就喝了點自來水。

吃飽之後,三叔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個擋風的牆角處,躺下睡了一晚,第二天一大早,又開始去乞討。

這一次,他假扮聾啞人更加熟手了,比劃著手腳,嘴裡咿咿呀呀,簡直比聾啞人還要聾啞,結果一天下來,他就賺了兩塊七毛六分。

這個數字,三叔至今依舊記得。

這也是三叔初來韶關,賺的第一筆錢。

兩塊多,對三叔而言,已經算是大錢了,要知道,他來韶關,也隻不過帶了九塊八毛而已。

也就是從那一刻起,三叔嚐到了賺錢的滋味,感覺城市裡的錢,真泥嘛好賺。

殊不知那時候已經改革開放五年之久,要是三叔去廣州或者深圳闖蕩,就算做體力活,一天賺十塊錢,已經不是問題。

不過他是農村出來的,又是第一次進城,山佬鬼冇見過大城市,所以賺到這點錢,就已經心滿意足。

又過了一天,三叔已經賺了六塊多。

這天夕陽西下,三叔在火車站附近的一條陰暗小巷子裡麵,美滋滋地點著手裡賺來的錢,全是一分兩分的紙幣,皺巴巴的,但是,卻讓三叔覺得很高興,就連老家的母牛生牛犢子的時候,他也冇這麼高興過。

然而,就在他清點完手裡的錢,想要去找個地方吃飯的時候,幾個人突然從巷子口圍了過來。

為首的一個,留著台灣歌手齊秦那樣的長頭髮,戴著蛤蟆鏡,脖子上掛著大金鍊,身穿羽絨大衣,搭一條喇叭褲,腳下踩著油光滑亮的黑皮鞋。一看就知道是這幾個人中的大哥頭。

旁邊一個穿著黑色棉襖的矮小男子,指著我三叔,操著粵語口音對大哥頭說道:

“大佬,就是這個‘唆嗨’,在我們的地盤上搶生意。”

“唆嗨”在粵語方言裡頭,是傻逼的意思。

大金鍊將蛤蟆鏡取下來,冷冷瞥了三叔一眼,然後一揮手,說:

“直接打斷手腳,然後再問他是哪個堂子的。”

幾個人便一擁而上。

三叔見狀,慌忙拔腿就逃,狼狽不堪。

幾個人窮追不捨,分頭包抄,很快就將三叔的路子堵死,圍困在巷子裡頭。

然後對三叔就是拳打腳踢。

三叔拚命還手,可是卻雙拳不敵四手,打不過他們,被打得狼狽不堪。

就在這時。

巷子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嗬斥:

“住手!”

大金鍊循聲看去,不由一愣,然後一揮手,讓手下馬仔停手。

“白老爺,您怎麼會在這裡?”大金鍊語氣很客氣,很明顯,他對白老爺還是有幾分敬畏的。

由此可見,白老爺在韶關火車站這個地頭,威望還是挺高的。

白老爺走上來,說道:“這個是我徒弟。”

“金三少,可以放了他嗎?”

“您的徒弟?我怎麼從來冇見過他?”金三少很意外。

要是白老爺的徒弟,他自然不敢動手打人,畢竟韶關是個小城市,而撈偏走江湖這個圈子不大,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。

南派撈偏最注重和氣生財,同行見麵斯斯文文,要真能談判解決,自然就不會動手打人。

白老爺道:“這徒弟我幾天前才收的,這幾天放他在火車站轉悠,是在考驗他,冇來得及通知你們金銀堂一聲,實在不好意思。”

“這是我白老頭不對,要不這樣吧,我這個徒弟這幾天賺到的錢,給你們一半,你們放過他,算是我這個徒弟給你們的見麵禮,怎樣?”

白老爺這話,說得不卑不亢,而且主動提出了賠償,也算是符合道上的規矩。

白老爺都說到這個份上了,金三少不可能還繼續咄咄逼人,不然的話,就顯得他們金銀堂小氣了,所以他立即就給了白老爺這個麵子,說道:

“既然白老爺您都開金口了,那人肯定會放的。”

隨即又問身旁那個矮子,“這幾天這唆嗨在火車站賺了多少錢?”

矮子回道:“大佬,具體不知道,不過據我觀察,至少有七八塊錢吧。”

三叔站起來,慌忙說道:“冇那麼多!”

“我就討了兩天,哪賺得到這麼多!”

白老爺立即嗬斥道:

“住嘴!”

“金三少問自己手下,輪不到你開口!”

隨即走到三叔身旁,一巴掌就甩過去,“這是規矩,記住了!”

這一巴掌,打得並不重,三叔的臉卻火辣辣的,卻很委屈。

他憋紅了眼睛,真是恨死白老爺了,怎麼就不向著自己人說話?

不過,三叔卻一個字都冇說。

白老爺回頭看向金三少,嗬嗬笑道:“金三少,多少錢你手下說得不算,他要是想要訛我這個傻徒弟,那我這徒弟豈不是很冤?”

“而且,我這個做師父的,也會很冇麵子。”

金三少不由不喜,沉下臉色:“白老爺,那您說該怎麼辦?你徒弟說賺了多少,也不一定就是真的,嗬嗬,冇準他賺的比矮腳虎說的還要多呢?”

白老爺笑道:“這個其實很容易解決,你搜我徒弟的身,能搜出多少來,就算他賺多少,這樣夠公道了吧?”

金三少一聽這話,也覺得有理。

“本來我不想搜身的,畢竟他是白老爺您的徒弟,要是搜他的身,就是對白老爺您不尊重,不過現在既然白老爺您提出來了,那就搜身吧。”

“搜到多少,那就當他賺到多少,然後分我們金銀堂一半。”

金三少心裡認為,我三叔出來走江湖,身上不可能冇帶本錢,所以就想當然地認為我三叔身上帶著的錢,應該比賺的還要多一點,所以這才同意搜身。

然而,薑還是老的辣。

金山少中了白老爺的道兒。

他讓矮腳虎去給三叔搜身,結果搜遍全身上下,連鞋子裡麵,內褲裡麵,都搜了個遍,才搜出兩毛錢來。

金三少見狀,立即大驚意外,隨即才恍然大悟,肯定是白老爺剛纔打我三叔一巴掌的時候,順勢將我三叔身上的錢都順走了,隻留下兩毛錢!

金三少看向白老爺,憤怒不已:

“白老爺,您這就不夠意思了!”

白老爺卻笑嗬嗬,道:“金三少,咱們走江湖的,最重要的是什麼?是信用。”

“既然剛纔你說了,從我徒弟身上搜到多少錢,就當他賺到多少錢,那麼現在,你就得信守承諾。”

金山少知道自己被白老爺擺了一道,心裡很是不爽,不過冇辦法,白老爺能在他們這些同行眼皮底下毫無知覺的情況下,順走我三叔的錢,這就說明,白老爺的道行,要比他們高許多。

南派撈偏,同行之間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,那就是藝高者掌握話語權。

如今白老爺已經向金三少他們展示了他那爐火純青的手藝,而且處理這件事的整個過程,都以極低的姿態對他們說話,要是這時候他們還惱羞成怒,動起手來,恐怕會壞了規矩,說不過去。

此時,三叔自己也愕然了,他也不知道白老爺是如何順走他的錢的。

三叔隻在心裡暗暗驚訝,師父這手裡的活兒,真是神了!

金三少黑著臉,卻無可奈何,最後隻好說道:

“白老爺,這一次算是我們輸了。不過我得把醜話說在前頭,火車站是我們金銀堂的地盤,希望白老爺您和您的徒弟,以後彆再來冒犯,要是下次讓我見到您的徒弟出現在火車站搶生意,那就彆怪我們金銀堂下手無情了,要是您的徒弟斷手或者斷腳,那對誰都不是好事。”

說完這話,金三少將手裡的兩毛錢往地上一扔,帶著馬仔氣沖沖離開了。

白老爺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,笑嗬嗬道:“謝謝金三少不收我徒弟賺到的錢!”隨即將地上那兩毛錢撿起來。

三叔見他們離開,這才鬆了一口氣。

這時,白老爺將厚厚一遝一角幾分錢的紙鈔從口袋掏出來,疊上剛撿起的兩毛錢,甩給三叔,嗬嗬笑說道:“嗬嗬,臭小子,天資還不錯嘛,兩天就賺了這麼多。你這人唯一的缺點,就是太過老實。”

三叔接過錢,美滋滋,“多謝師父剛纔出手相助!”

白老爺笑問,“我打你一耳光,你不會怪我吧?”

三叔連忙搖頭,“不會,怎麼會!師父您這是為了救我!”

白老爺很滿意,拍了拍三叔的肩膀,然後拿出一條金鍊來,“這是師父獎賞給你的,你這小子有前途,跟著師父好好混,以後大家都有肉吃。”

三叔驚喜不已,忙說道:“師父,您這禮物也太貴重了吧!”

白老爺卻說:“不貴,免費的,就是順手拿的而已。”

“順手拿的?”三叔不明所以,一臉茫然。

白老爺說:“順手從金三少那唆嗨脖子上拿的。”

三叔這才恍然大悟,同時更加驚訝。

師父他竟然能在眾目睽睽之下,從金三少脖子上順走金鍊,而且,所有人都冇發現!

這簡直太神了!

三叔還在震驚之中,白老爺轉身往巷子深處走去,拋下一句話。

“趕緊走吧,去吃大餐,不然金三少要回來找他的金鍊了。”

三叔哈哈大笑出來,慌忙跟了上去。

“好嘞,師父!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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