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門之外的密林小道上，曹劉孫早已埋伏多時。
“玄德，你說張寶可會出逃？”
曹操盤坐在一棵樹下，斜靠而臥。
正握緊手中古錠刀的孫堅也是轉過頭來。
劉備笑道：“出逃，不是送死嗎？”
此話一出，三人都是大笑。
曹操點了點頭，“確實，張寶應該也清楚，此時出城，必死。可他卻又不得不出城。”
孫堅也是感慨，“不過是想以自己性命為餌，趁亂為黃巾保留下火種，這張寶也算是個人物。”
劉備握拳又鬆開，來回幾次。
“想來起事之前他們應該就有覺悟了。”
此時在稍遠處，他們麾下的將領也是聚在一起。
關羽正靠在一棵樹下，單手持《春秋》，另一手不時輕撚鬍鬚，看的入神。
黃蓋盤坐在地上，一手拿著酒壺，隻是當中裝的卻是白水，另一手握著一隻雞腿，身前擺滿了吃食。
生死於我尋常事，容我吃飽再說。
張飛和夏侯惇則是在那裡掰腕子，曹洪立在一旁看的聚精會神，不時給夏侯惇鼓勁。
“元讓，你可不能輸，我下可是下了重注。”
至於坐莊的曹仁則是立在一旁，雲淡風輕。
忽然前方有斥候飛馬來報，張寶突圍而出，已然向著此處逃來。
眾人連忙起身，各自備戰。
片刻之後，遠方煙塵大起，一支軍馬奔馳而至。
為首者，明黃大氅，持九節杖，立中央。
自城中廝殺至此處，已然是血染黃袍。
其人望著突然出現在身前的劉備等人，不怒反笑。
“朱儁竟然如此看不起我張寶不成，憑你們就想取我性命？”
此時他麾下尚有數千之眾，而對麵望去不過千人而已。
自己踏上戰場也幾年了，以弱敵強，以寡敵眾，聽過，不曾見過。
更何況此時跟在他身邊的皆是亡命之徒，已然無路可退。
張寶抽出腰間長劍，直指劉備等人。
“衝過去，便是黃天之下。”
喊殺聲起，數千黃巾奔湧向前。
劉備等人所選之處本就是密林窄道，易守難攻。
此時黃巾雖眾，一時之間卻是難以對他們展開合圍之勢。
此時三人手下又都是何等人物？
張飛帶著手下士兵往來衝突，幾次殺穿黃巾。關羽則是伺機而動，被他瞅準了機會，幾次差點殺到張寶身前。
要不是張寶手下拚死掩護，其人此時已然身死。
曹操那邊，夏侯惇強突猛進，與張飛是一樣的路數。曹仁則是率領軍防守，將曹操等人護衛的如鐵桶一般。
孫堅自己更是親自上陣搏殺，渾身浴血。
張寶看著戰場上的亂象，已然有了天命將儘之感。
看著場上的黃巾士卒不斷倒下，張寶忽然大笑起來，這些人都是因為他們三兄弟才走上了這條不歸路。
如果冇有他們，這些人也許還能苟延殘喘，匍匐在蒼天之下。
天地不仁。
隻是不想此生最後一戰，竟然還能見到如此多的豪傑人物，老天待他張寶也算是不薄了。
戰場之上已然塵埃落定，黃巾軍士七零八落，隻有張寶的數百親衛依舊守在他身後。
此時朱儁已然滅儘了陽城之中的黃巾軍，隻帶著百餘騎匆匆趕來。
朱儁驅馬上前，“張寶，你若肯降，說不定還能留得一命。”
張寶伸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。
“朱儁，你我也算是老對手了。今日張寶不過有死而已。”
朱儁道：“執迷不悟。”
張寶揭下黃巾抹額，仰頭望瞭望天上白雲。
水麵初平，雲腳底。
真是個身死的好天氣。
“朱儁，我到底是不是執迷不悟，你心中應該也有答案，我們三兄弟不過也是尋常人而已，為何一朝揭竿而起，天下而從？”
“自然是因為這天下的根基早就爛了，天下苦漢久矣，隻待豪傑挽天傾。”
“可惜我們三兄弟誌大才疏，也算是連累了他們。”
張寶望著眼前遍地的黃巾屍首。
殘陽如血，遍地鮮血。
朱儁沉默不語，他身後劉備等人也是各自陷入沉思。
張寶其實說的不錯，從來冇有一家一姓的天下。
帝王叛，則天下討。
張寶接著笑道：“事不成，乃天命。今日張寶願意用一命換他們性命，朱儁，如何？”
而今大局已定，張寶身死已經是早晚之事。
朱儁卻還是點頭答應下來。
“如此甚好。”
張寶握緊手中佩劍，此生親手所殺之人不多，不想最後那個竟是自己。
張寶燦然一笑，手中長劍橫握，脖頸之上帶出一片血花。
黃巾三兄弟，至此儘皆命喪黃泉。
張寶身後護衛，見狀也不言語，隻是以手中兵刃，自戕而已。
百餘人，無一人偷生而活。
戰場之上，再無黃巾。
朱儁望著戰場上的慘烈景象，久久不曾言語。
漢軍營中，曹操邀了劉備與孫堅前來飲酒。
酒至半響，已有微醺。
曹操忽然笑問道：“今日張寶之事玄德與文台怎麼看？”
劉備緩緩放下酒杯，“不論其他，張氏兄弟能以白身而亂天下，也是非常人也。”
曹操笑了笑，劉備這個回答顯然避實就虛了。
孫堅則是沉默片刻，“爭雄天下，敢爭敢死，也算一時豪傑。”
三人對視一眼，各自默默飲酒而已。
酒宴之後，劉備走在營中，關張跟在他身後。
關羽道：“大哥，那曹孟德是何用意？”
“曹操不過是想試探一下罷了，當日我在洛陽時曾聽過許子將給他的評語，治世之能臣，亂世之奸雄，毫不為過。”
“他今日隻不過是想為日後做準備罷了，不過人家看上的隻怕不是我劉玄德，而是你們二人。”
張飛嘿嘿笑了兩聲，“算這個傢夥眼光不錯。”
“至於孫堅那裡，那自然是看上了那個江東猛虎。”
劉備笑道：“可惜了，孫堅也非久居人下之人。”
他日三分天下，又有哪一個是良善之人。
哪怕是後世讚譽極多的劉備，又何嘗不是外仁義而內王霸？
今日張寶之死就像是給他們一個警醒而已。
欲爭天下，自負生死。
他日血染征袍，莫怨他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