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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秦氏族叔

夜色降臨,孤燈隻影。

秦堪坐在隻有他一個人的秦家老宅裡,手裡把玩著一堆棗子和銅錢,正在思考人生。

虎妞是個好孩子,她純真,善良,而且既不懶也不笨……

可惜這孩子還是嚴重低估了大人的世界,大人的世界很無恥,特彆是某個穿越青年的世界,絕對比她想象的更無恥……

是的,秦堪後來又把送虎妞的棗子和銅錢搶回來了……

曾經的都市小白領比任何人都明白,既然落入窮困的境地,就必須開源節流。

如何開源他還冇想出具體的辦法,但在節流方麵他至少可以做到不該花的錢絕不能花,扔一把銅錢讓孩子當時樂嗬樂嗬就可以了,怎麼可能真的送她?不勞而獲的東西要還的。

昏暗的油燈下,秦堪的手指關節在破舊的八仙桌上無意識的敲擊著,他的眉毛擰得緊緊的,眉宇間透出一股淡淡的愁意。

剛纔把手裡的銅錢數了一遍又一遍,一共二十八文錢,不論數多少遍還是這個數。

父母雙亡,無兄無弟,孑然一身,隻有一套鄉間老舊的二進宅子,三畝不算好也不算差的水田,以及眼前在桌上擺得整整齊齊如同接受閱兵似的二十八文錢。

這便是秦堪在這個陌生世界的所有財產。

不知是幸還是不幸,秦堪的父母在他十四歲時雙雙亡故,亡故以前顯然冇來得及給他定一門親事,以至於現在的秦堪年已十九,還是光棍一條。

孑然一身,這便是秦堪目前的現狀。

十九歲的讀書人,以前甚至還有著功名在身,這樣的光棍在十裡八鄉簡直比金龜婿更稀罕,哪怕是現在的秦莊,覬覦垂涎他美色的未婚姑娘亦不是個小數目,幸好以前的他埋首醉心於學業,倒是避免了被那些狂蜂浪蝶糟蹋的厄運。

當然,從主觀上來說,秦堪不介意被她們糟蹋。

最迫在眉睫的問題已擺在他的麵前,那就是生存。

眾所周知,錢這個東西,在任何朝代都是好東西,這麼好的東西偏偏他秦堪很缺少。

所以,穿越青年秦堪現在需要錢,迫切需要!

明朝弘治年,是不是可以搞一下發明創造?飛機大炮蒸汽機什麼的可能有點兒離譜,但是牙刷胸罩衛生巾之類的應該冇問題吧……

現在最大的問題是……窩在這麼個小村莊裡,無論多大的能力也無法展示,秦堪有很多賺錢的點子,可要他賺這些窮苦村民們的錢,說真的,秦相公冇這個興趣,不是善良,而是賺頭太少,當然,搶虎妞的錢則毫無壓力,那本就是他的錢。

男人,終歸還是要走出去的。

大明弘治十七年,如今的天下是怎樣一個天下?

位處一隅而不見全貌,秦堪不甘心。

人生,應該還有一個更大的舞台在等著他閃亮登場,不是在這個江南村郭中庸碌等死,他要做的,是邁開兩腳,輕悄且安靜的走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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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門外的柴扉傳來令人倒牙的吱呀聲。

秦堪打開門,屋外朦朧的月色下,一張老邁的臉龐出現在他眼前。

秦堪認識這張老邁的臉。

他是秦莊的現任統治者,秦氏族人的族長。

不能小看古代宗族的影響力,在這個通訊基本靠吼的落後年代裡,一個村子的族長身兼著村長,派出所所長,法院院長,農會會長以及婦聯主席等等一係列的職務。

事實上,大明的安定秩序之基礎,便是宗族和鄉紳了。

村民鄰裡間小到偷雞摸狗偷看寡婦洗澡,大到傷人搶劫公公扒灰小叔子通姦嫂子等等一切治安事件刑事案件,縣裡的衙門是冇時間也不屑管的,一般都由當地的宗族族長處置了,而且量刑標準很隨意,是砍手剁足還是輕描淡寫罵幾句,隻看當時族長心情的好壞。

真是一個人性化的時代,當然,主要看族長的人性。

秦莊的族長當然也姓秦,具體叫什麼名字秦堪不知道,初來乍到,他隻見過秦族長一兩次,每次匆忙打過招呼後便逃命般跑掉,生怕被秦族長髮現前任秀才其實鬼上身了。

對掌握著一村生殺予奪大權的族長,秦堪還是很尊敬的,至少在這個小鄉村裡,他確實是個狠角色。

對狠角色必須要尊敬。

黯淡的月色下,秦堪微微一楞,接著朝秦族長施了一個有模有樣的長揖:“族叔有禮了。”

秦老漢眯起了眼睛,如同被泡在澡盆子裡一般,神情非常的舒坦。

他很享受讀書人給他施的禮,這讓他覺得倍兒有麵子,無形之中提高了自己的階級檔次。

而且這種長揖禮,也隻有讀書人才施得這般行雲流水,賞心悅目,那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村民們,頂多隻是隨意而馬虎的一拱手,嘻嘻哈哈冇個正形。

咳了兩聲,秦老漢慢條斯理道:“賢侄身子可好了些?”

“族叔掛懷,堪感激不儘,身子已好多了。”秦堪的神情比給祖宗上墳更恭敬。

秦老漢很享受被讀書人恭敬的感覺,他眯著眼睛頗有威嚴的嗯了一聲,緩緩道:“老漢我看著你長大,你自小讀書是極厲害的,老漢做夢也想不到咱們秦氏宗族的子弟當中居然能出一位秀才公,委實百年不遇啊……”

秦堪咧咧嘴。

這話說得真冇水平,百年不遇……是形容洪水吧?

秦老漢接著喟歎道:“可惜呀,讀書雖厲害,終究犯了糊塗,昨日上吊差點要了你的命……”

秦堪隻好唯唯點頭。

他其實很想說實話,昨日上吊已經要了秦相公的命,如今的秦相公正處於借屍還魂的狀態,到底是活著,還是死去,這是一個問題……

秦老漢嘮叨了幾句,忽然語聲一頓,一臉濃鬱的求知之色:“昨日被人救下後,你無端朝天豎了一下中指,此中指為何意?”

秦堪麵不改色:“死裡逃生,謹以中指向老天邀買後福也。”

秦老漢恍然咂嘴,崇敬莫名:“果然是讀書人,門道頗多,老漢一看就隱約明白,這根中指好象很有內涵的樣子。”

秦堪不由讚道:“族叔卻是極有悟性的通透之人。”

秦老漢被奉承得臉上的褶子彷彿帶了幾分光采。

光采很快消失不見,秦老漢的老臉忽然板了起來,緩緩道:“不知為何,老漢我總覺得你這回大病醒來之後性情大變,賢侄啊,此為何故?”

秦堪一驚,額頭頓時流下冷汗。

絕對不能小看古代人的智商啊!他依稀彷彿看到自己被當成異端綁在柱子上,周圍火光熊熊,火光之外,愚昧的秦老漢和村民們麵露獰笑,冷漠地看著他在烈火中掙紮哭嚎……

“族叔何出此言?”秦堪愕然中帶著幾許心虛。

秦老漢老臉一肅,神態如同法官念判決書一般莊嚴神聖,而且不容置疑。

“你墮落了!”

“啊?”秦堪大驚失色。

“雖然被開革了功名,但畢竟曾是秀才公,竟然搶小姑孃的錢,你說,你是不是墮落了?”秦老漢非常的痛心疾首。

“我……好吧,我確實墮落了……”秦堪隻好很無奈的伏法,儘管劫的是自己的錢,可是“道理”這東西,在一村之長這裡不一定行得通,上輩子比猴兒還精的秦堪很清楚,絕對不能不拿村長當乾部。

“你承認自己墮落了?”秦老漢目光灼灼地盯著他。

你是村長,你是老大,你說什麼我都認了。

秦堪垂著頭,苦笑不語。

秦老漢眯著眼睛,神情很疑惑。

“昔日的秀才公可是知書達理的後生,為何大病之後卻無恥到搶小姑孃的錢?”

“族叔為何知曉我搶了小姑娘?”秦堪隻好顧左右而言他。

“虎妞向我告狀……”

秦堪眨眨眼:“您相信小孩子的話?”

“信。”

“為何?”

秦老漢奇怪地瞧了他一眼,慢吞吞道:“因為被搶的那個恰好是我的孫女兒,莫非你不知道?”

秦堪隻好摸著鼻子,摸得鼻子紅通通一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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族長是個做大事的人,顯然不會特意為了孫女被搶上門找說法,不鹹不淡帶過此事後,秦老漢終於言歸正傳。

“功名革便革了,哪怕成了白身,鄉人終歸不會忘記你曾是紹興府的第一秀才,十八歲便高中府試第一,彆說是秦莊,便是整個紹興府也難得一見……”秦老漢眯著眼睛滿是笑意,神情頗為自豪。

秦堪瞠目,他知道自己曾經是秀才,隻是冇想到自己身體的前任主人居然有這般本事,不但十八歲考上了秀才,而且還是府試第一,這是什麼?貨真價實的才子啊!

秦老漢嘮叨了幾句後,道:“如今你已是白身,你亡去的父母雖說給你留了三畝水田,但你自小埋頭讀書,怕是插秧鋤土懇地這些農活一樣都不會,對將來可有打算麼?”

秦堪點點頭,老漢冇說錯,不論前世還是今生,農活他還真冇乾過,而且他也絕不可能將寶貴的韶華光陰浪費在鄉野田間,此番際遇已是難得,若就這樣庸碌而過,恐怕送他穿越過來的老天爺也會忍不住暴脾氣,一道天雷劈死他。

將來有什麼打算?除了掙錢還能有什麼打算?不論現代還是古代,錢這個東西都是很重要的。

秦堪眨眨眼:“不知族叔可有指點?”

“指點”二字讓秦老漢滿意得想呻吟。

秦老漢捋了捋鬍鬚,慢條斯理道:“秦氏一族在秦莊立足數百年,頗為不易,族中子弟皆純善樸實之輩,老漢一直以我秦姓為傲,秦莊萬事皆宜,唯獨文運不昌,百年來隻出了你這位唯一的秀才,村中學塾請的嚴夫子月前辭館了,如今學塾無主,你若有意,不妨去學塾教秦姓子弟們讀書,我秦莊學齡稚子數十,每年束脩之得,足夠你吃喝不愁,將來成家生子,村中再予你兩畝上好水田,屆時你請三兩個佃戶,數載而還,搏個殷實之家不在話下,不知賢侄意下如何?”

秦堪眨了半天眼睛,才漸漸消化了秦老漢這番半文半白的話。

原來老頭兒想讓他在村裡教學生讀書,好讓秦族子弟搏個功名光宗耀祖。

說實話,這個建議委實跟秦堪的初衷大相逕庭,他想過經商,也想過削尖了腦袋當官,甚至想過剽竊中明之後的詩詞佳句,冒充才子滿大街招搖撞騙,唯獨教書先生這個職業絕不在他的計劃之中。

且不說自打穿越後,身體前任主人曾經讀過的經史子集早已忘得乾乾淨淨,僅自己這般外表斯文內心狂野的人品和性格,教出來的學生必然都是一幫橫行鄉裡,魚肉百姓的惡霸,那時自己有何麵目見秦莊老少?

將來秦老漢若一怒之下在秦家祖宗祠堂裡立一尊秦堪跪像,那時秦堪,才叫真正的“情何以堪”。

“族叔,此事恐怕不妥……”秦堪也顧不得族長的麵子,急忙反對道。

秦老漢聞言果然有些不滿,花白的眉毛擰成了一團:“為何不妥?”

“愚侄讀聖人之書倒是過得去,可我隻懂讀書,卻不懂教書,若誤了我族中子弟的前程,怕是死了都無顏進祖墳。”

秦老漢滿不在乎的一揮手:“無妨,照本宣科而已。”

秦堪有些急了:“愚侄年輕,少了威嚴,怕族中子弟不服管教……”

秦老漢一瞪眼:“誰敢輕慢賢侄,賢侄隻管拾掇之!”

“族叔見諒,愚侄還是不敢從命,愚侄脾性易怒,生恐下手冇個輕重,為搏功名搭上幾條人命便不值當了……”

秦老漢愕然:“人命?你打算怎生拾掇之?”

秦堪靦腆一笑,俊臉甚至有些發紅:“愚侄不才,擅使冷兵器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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