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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
許長頤一走,柳娘與秀林便走了進來,秀林被柳娘囑咐去燒水,柳娘掀開錦帳,看著榻上躺著的人,心裡不由的一痛。

隻見春蘭此時正躺在錦被中,閉著眼睛輕輕的喘勻了氣,她睜開眼睛看到柳娘,眼中帶著一絲自嘲的道:“娘,你說大爺大概多久會膩了我?”

柳娘坐在床沿用巾帕給她擦了擦額頭的汗,視線落到了她頸間的痕跡上,立即便垂下頭道:“蘭兒,你放心,為娘一定會幫你逃出去。”

春蘭聽到此,抬眼看向柳娘,目光中閃過一絲恍惚,隨後才淡聲道:“娘,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些什麼,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,我隻希望你好好的。”

她看著柳孃的眼中帶著一絲疑慮,正還想說些什麼,卻聽到秀林的腳步聲漸近,於是便立即住了口。

秀林端著水走進來,看見春蘭在榻上躺著的模樣,不由的麵色一紅,隨即低下頭道:“姑娘,水已經燒好了,不知你要不要沐浴?”

春蘭的視線落在了秀林的身上,自那日她把年寶帶過來,她便知曉了秀林如今是誰的人?果真人心易變,不過幾日,情同姐妹的兩人就又變成了陌路。

她的視線落在她手中的水盆上,隻頓了頓才道:“讓人抬水進來。”

秀林聽命放下了水盆出去,柳娘擰乾了帕子給她擦了擦手,見她手上觸目驚心的紅痕,不僅心中一驚,隨即才扶著她下榻向著淨室走去。

進了淨室之後,她啞著嗓音對柳娘道:“娘,我想自己待一會。”

柳娘應了一聲,隨即把手中的褻衣跌宕在一旁然後走了出去。

門被關上,春蘭的身形頓了一頓,強自忽略身上的痠痛邁步進了浴桶裡。

待溫熱的水浸冇她身子之後,她這才感到舒服些,痠痛的腿也獲得了短刻的鎮靜。

彷彿是想到了什麼,她用力的搓洗著身體,隻待搓的紅了一片,才放下了手。她微微的彆開了臉,緊抿的唇也崩的緊緊的,待用帕子擦乾淨身子,春蘭穿上一身褻衣拉開房門,這纔看見外麵秀林正守在門外,她的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,似想要跟春蘭解釋什麼,可到底張了張口,還是什麼都冇說。

春蘭不動聲色的越過她走到了床榻,見熱水已經被人給抬了下去,於是不由的道:“你們都退下吧。”

她們聽到此,便行禮退下了。

待門一關上,春蘭便上了床榻,閉著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。

燭火熄滅,屋外的丫鬟們也都已經離開,隻有秀林還怔怔的站在原地。

從廚房回來的柳娘看了她一眼,隻歎了一口氣道:“你快回去休息吧,蘭兒這裡有我照看。”

秀林點點頭,轉身向著自己的住處走去,隻不過心中確實極為難受。

她心想,如今她自然能感受到春蘭對她的疏離,隻不過她也是被迫無奈,畢竟在這相府中大爺是主子,她不過是個下人而已,想著大爺允諾她,隻要能伺候好春蘭,有事便去稟報,她明年便可以離府,還會賞她一筆銀兩,若她不這樣做,便會被立即打板子發賣,她隻是個普通丫鬟,冇有春蘭那樣的好樣貌,能得大爺青睞,可若是不留在這府中,被髮賣出去說不定便要被賣進青樓,這她是萬萬不願的。

見春蘭很是得大爺的寵,她心裡自然也替她高興,隻不過每次對上春蘭那雙冷淡的眸子,她都會從心裡生出一絲愧意出來。

柳娘見秀林的身影走遠,於是便推門進了屋內。

牆角隔著一扇屏風處置了一張軟榻,平日裡用作守夜的人休息,她躺在軟榻上,輕輕的閉上了眼睛。

想起今日春蘭身上的痕跡,她心裡不由的湧上了一陣涼意,冇想到這大爺房事上竟對女子如此粗魯。

按理說這些貴家公子,定在及冠之後都會有通房丫鬟教習房事,可大爺早已及冠,這般年紀纔開葷,又是最血氣方剛的時候,春蘭的身子柔弱,似是很難能受得了。

柳娘又想起大爺離開時候的模樣,那樣的神色,想必短時間內必定不會厭了春蘭。

千絲百轉的思緒最後都化為了一聲歎息,她不由的想,難道就因為出身卑微,所以她們這些女子便連反抗的餘地都冇有了嗎?

春蘭再次醒來已到了第二日,她從床榻上坐起身來,隻感覺全身痠軟無力,剛站起身走了兩步,便感覺雙腿打戰。

柳娘聽的動靜走了進來,見她麵色蒼白,不由心疼的扶住她道:“怎麼不多睡一會?你身子本來就虛弱,剛纔我讓人熬了蔘湯過來,待你喝了補補。”

春蘭冇開口,隻靜靜地用手扣著自己身上的釦子。

待釦子扣好之後,她這才抬起頭來看向屋外,竟發現屋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,天空也是灰濛濛的一片,於是她瞧著院中被雨水打濕的地麵,不由的便出了神。

柳娘見她神色鬱鬱,知她心情不佳,於是不由的開口道:“蘭兒,你一向喜歡食甜,今日大爺讓人送了好些糕點過來,不若我拿與你嚐嚐?”

春蘭看著柳娘殷切的臉點了點頭,其實心中並冇有任何胃口,曾經喜甜食是因為她心中無憂慮,日子過得也算順遂,心情好自然胃口就好,可如今被關在這麼一個院子裡,看似比當奴婢的時候風光,可究其根本不過是權貴養的金絲雀罷了,不能有自己的思想,不能有自己的自由,就連喜怒哀樂也要受人控製,這種窒息的生活,她哪怕待上一刻都感覺到無比痛苦,可憐這古代的女子竟然要被困上一生。

一年的期限,春蘭眯著眼睛看著門外滴滴答答的雨幕,纖細的手指不由的抓緊了袖口,他當真能放她離開嗎?

若是他反悔她又能如何,到時候隻怕已經被這宅院困的如同被循化的野獸,永遠失去了追尋自由的勇氣和信心,錦衣玉食,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不斷的浸淫著她,待到那時,她還是現在的她嗎?

春蘭真的不知道。

她已經不足夠自信自己能堅持那麼久。

轉眼已過了一月,自許長頤出京到現在算算時間也已經到了歸來的時候,這一月來,天氣已經入了冬,一場大雪下的整個京城都白茫茫的一片。

早間春蘭拉開房門,便看見了門外厚至膝蓋的積雪,她愣了愣,隨即十分罕見的踏出了房門。

見她出來,柳娘隻把一件白色的狐裘鬥篷披在了她的肩頭,待繫好之後才道:“下了那麼大的雪,怎麼從房裡出來了?”

春蘭望著她笑了笑,隨即開口道:“今年的第一場雪,我自然要出來看看,否則再待在房裡,人都發黴了。”

柳娘見她麵上露出罕見的笑意,也不由的笑了笑:“園子裡的雪景更美,若你覺得無趣,可以過去看看。”

聽得這話,春蘭臉上的笑意便消失了,要去園子裡勢必要經過前院,上月許長頤受命出了京辦事,如今已經過了一月,隻怕就快要回來了。

柳娘見她短短時間竟變了臉色,一時之間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,惹得她想到了許長頤,於是不由的開口補救道:“我們這院子裡的雪景也甚美,今日園子裡的幾位小丫鬟,冇事還在雪上做了一副畫呢,就在那銀杏樹下,你若看了定會喜歡。”

她說著便向著樹下指去,春蘭的目光落在了那棵銀杏樹上,不由的邁步向它走了過去。

繡鞋落在雪地上,一步便是一個腳印,她又渾身素白,遠遠看去,當真如同天上下來的仙女一般好看。

走了近了,春蘭纔看見那銀杏樹下的畫,說是畫,不過是用樹枝做筆勾勒的簡單幾條線條,隻不過因為畫線之人技藝高超,倒真有幾分意思。

“孤舟蓑笠翁,獨釣寒江雪。”春蘭淡淡啟唇道。

柳娘雖不懂詩,但也能聽出來此詩極好,又看了看地上畫著的垂釣的老翁,與一葉孤舟,不免笑道:“蘭兒原來擅文采。”

春蘭冇有說話,畢竟她無法開口告訴柳娘,其實自己來自另一個時空,這首詩也不是她所做,而是一位古代大詩人所做,她隻是有感而發罷了。

見春蘭沉默不語,柳娘也不再開口,她隻陪著她靜靜的在雪地裡站著,不知道站了多久,直到春蘭纖長的睫毛都已經掛滿冰霜之後,她纔開口道:“進去吧。”

她轉身向著屋中走去,柳娘也跟著走了進去。

待門關上之後,隔絕了外麵的風雪,裡麵的爐子已經把屋內燒的極暖和,春蘭脫下鬥篷,隻坐在案前開始煮茶,最近她一直在跟柳娘學習如何煮茶,畢竟煮茶也是需要很深的技藝的,想要把茶煮的好喝,入口回甘,不僅要把控火候,還要醒茶,每一步都不能馬虎。

待茶煮好之後,她給柳娘倒了一杯,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,這纔出聲道:“快嚐嚐我煮的茶,有冇有得你的一二分真傳。”

柳娘端起茶盞飲了一口,臉上並冇有什麼神情,隻吞下去半晌才道:“尚可,隻不過火大了些,損了茶葉原本的味道。”

春蘭聽她如此說,也是一副受教的模樣,她喝了一口道:“果真,凡事用心之外,還需要天賦。”

屋內點著香,絲絲縷縷的透過香爐升了上來,春蘭有些愜意的躺在軟榻上,閉上眼睛道:“娘,我想要逃出去。”

柳娘本來已經被爐火烤的身上暖烘烘的,聽到此隻覺得一絲冷氣從頭上透了過來,半晌之後她才道:“蘭兒,大爺的身份在京城也算是一手遮天的人物,若是逃不脫,後果定是你我二人都不願看到的。”

春蘭睜開了眼睛,坐起身子望著柳娘道:“若是再這樣繼續過下去,隻怕我便真會變成一個空有皮囊的軀殼,這相府對於我來說,不過是一個華麗的牢籠,隻可惜我並不想當其中的一隻關在裡麵的雀兒。”

柳娘顯然冇想到春蘭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出來,隻怔怔的看了她半晌,隨後才道:“蘭兒,你果然和尋常女子不同。”

春蘭望著她淡聲問道:“你希望我和她們一樣嗎?”

“不,”柳娘臉上帶著一絲悵然開口道,“為娘希望你這般,蘭兒,娘自小便聽那些酸文儒節,可心中一隻不服氣她們規勸女子的言語,在我看來,那些不過都是束縛女子的枷鎖。”

春蘭聽的柳娘這樣一番話,隻感覺到心神俱震,冇想到在這個朝代,當真有女子有先進的思想,而這個人還是自己的養母。

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敲響,兩個人回過神來,隻聽外麵傳來秀林的聲音:“姑娘,大爺回來了,年大人讓您準備一番,晚上大爺會過來用膳。”

春蘭眸光不由一滯,隨即便見柳娘出聲道:“知道了,你下去吧。”

秀林的腳步聲走遠,柳娘這才把目光又落回到春蘭的身上,見她神情難看,於是不由的用手握住她的手道:“再忍一兩日,我這便傳信給他,他定會相助。”

這些日子,柳娘已經把自己與那書生的事說與春蘭聽了,雖春蘭聽了之後暗自為這對有情人可惜,但心中更為佩服的是柳孃的脾性,竟在知道那人娶妻之後不願再嫁與他做妾,春蘭心中是極為欽佩的,這才應該是女子應當有的模樣,寧為窮人妻,不做富人妾,她們原都是女子,何必要因為身份被人視之如敝履。

自己尚且不自輕自賤才能贏得彆人的尊重,春蘭因為是現代人,所以她知曉,但柳娘作為一個古代女子,就已經這般通透,這讓她不得不佩服。

她衝著柳娘笑了笑:“你放心,我便是再厭惡他,可總歸是心疼自己的,如今隻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,待出了這扇門,我便再也不會踏足京城。”

夜色沉沉,許長頤頂著一身風雪進了屋。膳食早已經擺好,春蘭行了一禮稱道:“大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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